「1」
猩红的喜烛尚未燃尽,余温尚存,映照出的却不再是洞房花烛,而是冰冷刺骨的石壁。
洞府幽深,水滴自顶端的钟乳石上落下,滴答作响,是此刻唯一的声响。
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,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甜腻的异香。
陆言的意识从混沌中挣扎而出,剧烈的头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。他猛地睁开双眼,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婚房,而是一片昏暗。
这是哪里?瑶儿呢?
发生了什么……
他挣扎着想要起身,却发现四肢百骸传来撕裂般的痛楚,丹田内的灵力更是阻塞不畅,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。
对了!他是无极剑宗的大弟子,昨天......是他与云瑶的大喜之日。
他勉强转动脖颈,便看到了躺在不远处的红衣女子。
她身上的嫁衣已经褶皱不堪,沾染了些许尘土,原本精致的发髻散乱,几缕青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,双眸紧闭,生死不知。
「瑶儿!」陆言目眦欲裂,心头涌起无边的恐慌与怒火。他拼命催动体内残存的灵力,试图冲破束缚。
就在这时,一个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嗒、嗒、嗒。
声音清脆,不疾不徐,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陆言的心脏上。
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。
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八岁的少女,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裙,未施粉黛的脸庞纯洁无瑕,一双杏眼清澈得如同山间的溪泉。
她歪着头,好奇地打量着奋力挣扎的陆言,嘴角挂着一丝天真烂漫的笑容。
冰冷的记忆瞬间冲过陆言的大脑!
对!就是她!
任谁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纯洁如莲的少女,与昨夜那个屠戮了整个无极剑宗的血腥魔头联系在一起。
「你醒啦?」少女的声音软糯香甜,像春日里含苞待放的花蕊。
陆言的瞳孔骤然收缩,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
冲日的火光,同门的悲鸣,师尊那难以置信的眼神,以及眼前这个少女……
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,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长老们,便化作了一地血肉模糊的碎块。
那是绝对的、无法理解的、令人绝望的力量差距。
「是你……」
陆言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。
「你究竟是什么人?为何要屠我宗门,掳走我和瑶儿?」
少女,也就是慕容雪,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,弯着眼睛笑了起来。
她走到陆言面前,蹲下身子,伸出一根纤白的手指,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。
「为什么?」
她眨了眨眼,那双纯净的眼眸里倒映出陆言充满血丝的脸。
「因为,我喜欢呀。」
疯子!
陆言心中怒吼,他强忍着经脉的剧痛,调动起最后一丝灵力,凝聚于指尖,朝着慕容雪的眼睛狠狠刺去!
然而,他的指尖在距离慕容雪眼球不到半寸的地方,便再也无法前进分毫。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将他完全禁锢。
慕容雪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,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。
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陆言,看着他额上青筋暴起,用尽全力也无法伤及自己分毫的狼狈模样。
「真是一只不听话的小狗狗呢。」
她轻声说道,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。
话音刚落,陆言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指尖传来,瞬间席卷全身。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,狠狠地撞在坚硬的石壁上,喷出一大口鲜血。五脏六腑仿佛都已移位,眼前阵阵发黑。
慕容雪缓步走到陆言身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她伸出小巧的绣花鞋,轻轻踩在了陆言的脸上,用鞋尖碾了碾他沾满血污的脸颊。
「你看,不乖的狗狗,是要受罚的。」
她的声音依旧甜美,但话语中的内容却让陆言如坠冰窟。
「本来还想让你体面一点,现在看来,是我想多了。」
她收回脚,然后转向另一边。
「嗯……先从谁开始好呢?」
她的目光在陆言和昏迷的云瑶之间来回移动,挑选着令她心仪的玩具。
陆言的心沉到了谷底。他可以死,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云瑶受到任何伤害。
「你冲我来!」
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。
「放了她!她只是个无辜的人,与你无冤无仇!」
「哦?」慕容雪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陆言身上,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。
「你是在……教我做事吗?」
她走到云瑶身边,手指轻轻一勾,云瑶便悠悠转醒。
「师兄……」
云瑶睁开眼,看到陆言的惨状,顿时花容失色。
「师兄!你怎么样了?」
她想要爬过去,却被慕容雪一脚踩住了后背,动弹不得。
「瑶儿!」
陆言目眦欲裂,他试图再次挣扎,但身体的伤势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。
「别急嘛。」
慕容雪咯咯地笑了起来。
「游戏才刚刚开始。现在,我给你们一个选择。」
她蹲下身,捏住云瑶的下巴,强迫她抬起头。
「小狗狗。」
她对陆言说道。
「现在,你跪下,把我的鞋子舔干净。你舔得让我满意了,我就暂时放过你的小情人。不然的话……」
她的指甲在云瑶娇嫩的脸颊上轻轻划过,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。
「……我就在她这张漂亮的脸蛋上,划满一千道口子,再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,做成一对漂亮的耳坠。你觉得怎么样?」
她的语气是那么的轻描淡写,仿佛在讨论今天晚饭要吃什么一样。
云瑶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泪水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,但她看着陆言,用力地摇着头。
陆言浑身冰冷。他看着慕容雪那张纯真而又恶毒的脸,看着云瑶那写满了惊恐和决绝的眼睛,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无力感席卷了他全身。
他是无极剑宗的首席大弟子,是宗门的希望,是同辈中的翘楚。他有自己的骄傲,有自己的尊严。跪下,去舔一个女人的鞋子?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。
可是……瑶儿……
他一生的挚爱,那个在他最落魄时不离不弃,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……他怎么能看着她被人如此折磨?
慕容雪没有催促,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,欣赏着陆言脸上那痛苦、挣扎、愤怒、绝望交织的神情。脸上浮现的是一种病态的快感。
洞府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有水滴声依旧在单调地回响。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。
陆言紧紧地攥着拳头,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,鲜血顺着指缝滴落,他却浑然不觉。
他开口了,声音因为伤势而有些嘶哑,但语气却异常平稳,听不出丝毫的惊惶。
「阁下究竟是谁?我与阁下素未谋面,无冤无仇。我无极剑宗虽非九州顶尖大派,但也一向与人为善,从未听闻与哪方势力结下如此血海深仇。」
陆言的大脑在飞速运转,分析着每一种可能性。
「若是为了寻仇,总该有个缘由。若是为了求财……我无极剑宗所有典籍、灵石、法宝,阁下尽可以取走。若阁下愿意放过我与师妹,陆言愿立下心魔大誓,今日之事,永不追究。」
他没有提报仇,只谈生路。这是弱者在面对无法抗衡的强者时,唯一能做的尝试。
慕容雪静静地听着,脸上的表情像是第一次听人说话的稚童,充满了好奇。她歪着头,纤长的睫毛扑闪着,似乎在认真思考陆言的话。
有戏?
陆言心中一紧,看到了一线希望的曙光。
她既然肯听,就说明她不是一个纯粹的疯子,她的行为必然有其目的!
云瑶也被踩在地上,紧张地看着这一幕。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,生怕打扰了陆言,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师兄身上。
半晌,慕容雪终于开口了。
「寻仇?」
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,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笑声清脆悦耳,如银铃摇晃。
「我为什么要寻你们的仇?你们……也配吗?」
一句话,就将陆言所有的猜测推翻。她的语气并非狂傲,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陈述。就像巨龙不会去记恨一只挡路的蝼蚁,她根本不认为无极剑宗有资格成为她的仇人。
陆言的心沉了下去,有些摸不着头脑,但他还是不想放弃。
「既然不是寻仇,那定是为利而来。阁下神通广大,想必也看得出我身负些许微末天赋。若阁下愿收我为徒,或者为奴为仆,陆言也心甘情愿,只求阁下能放过……」
他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慕容雪不耐烦地打断了。
「为利?为徒?为奴?」
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陆言感到彻骨冰寒的冷漠。
「小狗狗,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?」
她向前一步,弯下腰,用那双不染尘埃的手,轻轻拍了拍陆言的脸颊。动作很轻,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意味。
「我屠你宗门,抓你过来,不需要任何理由。就像我想踩死一只蚂蚁,需要跟蚂蟻解释为什么吗?我只是……想这么做而已。」
她直起身,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,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。
「至于你……」
她的目光在陆言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,就像在看一件窸窣平常的物品。
「你不是我的奴仆,你只是我的玩具。我今天想把你拆开看看,明天想把你重新拼起来,后天觉得不好玩了,就随手丢掉。你明白了吗?」
什么......!
不……不是这样的……一定有什么原因……
陆言的大脑一片混乱。
他修道二十年所建立的、基于逻辑和因果的世界观,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。
眼前这个少女的行为模式,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。
没有仇恨,不为利益,仅仅是因为“喜欢”和“想”,就能做出屠人满门的血腥之事。
这根本不是修士,甚至不是魔头。魔道中人行事尚有迹可循,或为功法,或为血食,或为修炼。
而她……她只是在玩?
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恐惧,攫住了陆言的心脏。
面对一个讲道理的敌人,他尚有周旋的余地;可面对一个将一切都视为游戏的疯子,他所有的智慧和口才,都成了徒劳的挣扎。
陆言茫然地抬起头,看向慕容雪。他心中的困惑达到了顶点。
「看来,跟你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了。」
慕容雪似乎失去了耐心,她轻轻地叹了口气,像是在为陆言的愚笨而惋惜。
「小狗狗就是小狗狗,听不懂人话,只认得痛。」
她转过身,抬起脚,不再是踩着云瑶的后背,而是直接踩在了云瑶的手指上。
然后,缓缓地,用力地,碾了下去。
「啊——!!」
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和云瑶凄厉的惨叫声,同时在幽静的洞府中响起。那声音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烫在陆言的心上。
「瑶儿!」陆言双目赤红,状若疯虎,他挣扎着想要扑过去,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在地上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瑶痛得浑身抽搐,面无人色。
「住手!你给我住手!」他疯狂地咆哮着。
慕容雪置若罔闻,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转了转脚踝,让云瑶的指骨在她的鞋底发出更加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。
「怎么样?现在能听懂我的话了吗?」
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陆言,脸上依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。
「我再问你最后一遍。」
她的声音陡然变冷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「跪下,舔我的鞋。或者,我先废了她的四肢,再慢慢地……把她的皮,一寸一寸地剥下来。」
「2」
洞府死寂,唯一的声音,是云瑶压抑不住的、细微的啜泣,以及慕容雪脚下,那截被碾碎的指骨偶尔发出的轻微摩擦声。每一声,都像一把锥子,深深扎进陆言的神魂。
尊严,骄傲,一个修士毕生所求的道心……在云瑶撕心裂肺的惨叫面前,都显得那么苍白,那么可笑。
活着……只要瑶儿能活着……
这个念头,成为了压垮陆言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的巨石。
他放弃了抵抗,那股看不见的力量随之散去。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到手中,却感觉有千斤重。
他能感觉到云瑶投来的目光,那目光里充满了痛苦、自责和哀求。她在用眼神告诉他,不要。
但陆言已经不能回头了。
他缓缓地,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弯下了那从未对人弯曲过的膝盖。膝盖骨与冰冷坚硬的地面碰撞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碎石硌着皮肉,传来尖锐的刺痛,但这痛楚,远不及他心里的万分之一。
他跪在了慕容雪的面前。
这个动作,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。他低着头,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,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。
他看到那双绣着精致莲纹的白色软靴,就停在他的眼前。鞋面上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,干净得不像话,与周围血腥污秽的环境格格不入。
他匍匐下去,冰冷的地面贴着他的脸颊,让他因为屈辱而发烫的头脑,有了一丝清醒。
然后,他伸出了舌头。
舌尖接触到鞋面的一瞬间,一股混杂着多种气味的感受冲入鼻腔和味蕾。有皮革经过特殊处理后留下的清香,有沾染上的、洞府里潮湿的尘土味,还有一种……一种极淡的、像是兰花又像是麝香的少女体香。
这股香味很陌生,却又在他的神魂深处,勾起了一股无法言说的熟悉感。
就好像……他曾经在无数个日夜里,无比迷恋、无比沉溺地嗅闻过这种味道。
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会觉得熟悉?
陆言的大脑一片空白,他无法思考。身体遵从着求生的本能,开始履行那个屈辱的指令。他的舌头,在那双白色的软靴上,缓缓地、细致地舔舐着,从鞋尖,到鞋面,再到鞋帮。
尘土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开来,让他几欲作呕。但他强忍着,将所有的屈辱和恶心都吞咽下去。
他听到了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满足的、轻柔的叹息。
是慕容雪。
她似乎很享受这一幕。她甚至微微抬起脚,用鞋尖轻轻地蹭了蹭陆言的嘴唇。
「这就对了……小狗狗就该有小狗狗的样子。」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轻快而愉悦。
云瑶的哭声停止了。
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瞪大了双眼,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她的师兄,那个在她心中如同神明一般、顶天立地的男人,此刻正像一条狗一样,跪在一个女人的脚下,舔舐着她的鞋履。
巨大的悲痛和绝望攫住了她,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,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陆言没有抬头。他只是用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声音,卑微地恳求道:
「我已经……照你说的做了。求求你……求求你告诉我,究竟是为什么?就算要我死,也让我死个明白……我们……到底做错了什么?」
他还在问。
即便尊严被踩在脚下,碾成尘埃,他依然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。这是他作为一个“人”的最后证明。
慕容雪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有些意外。她低下头,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陆言,那双天真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像是玩味,又像是一丝怜悯。
「为什么?」
她重复了一遍,然后蹲下身子,伸出纤细的手指,挑起陆言的下巴,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。
四目相对。
陆言从她那双清澈的、不含杂质的眼眸里,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欺骗。
她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。
然后,她笑了。
笑得灿烂,笑得纯真。
「因为……」
她凑到陆言的耳边,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、如同情人般亲昵的语气,轻声说道。
「我喜欢你呀。」
轰——!
这句话像一道天雷,在陆言的脑海中炸响。
喜欢?
因为喜欢,所以屠他满门?
因为喜欢,所以废他修为?
因为喜欢,所以逼他跪地舔鞋,折磨他最爱的人?
这是何等荒谬,何等扭曲的逻辑!
陆言怔怔地看着她,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。他从她的眼神里,读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、不容置疑的认真。
她不是在撒谎,也不是在戏弄他。
她是真的……这么想的。
「你……」
陆言的嘴唇颤抖着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「你看,你还是不懂。」
慕容雪松开手,站起身,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失望。
「不过没关系,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,我会一点一点地,教会你……如何来‘喜欢’我。」
她说完,不再理会陆言,而是将脚从云瑶那只已经血肉模糊的手上移开。
「看在你今天还算听话的份上。」她用脚尖踢了踢云瑶,就像在踢一件垃圾。
「这个,今天就先玩到这里吧。」她像是施舍一般,解开了云瑶身上部分的束缚。
云瑶立刻瘫软在地,抱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,痛得浑身发抖,却一声不敢吭。
陆言的心在滴血。这一次的屈服,换来的不是自由,甚至不是片刻的喘息,而是一个更加深不见底的深渊。
他明白了。
这不是结束。
这,仅仅只是一个开始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屈辱的气息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陆言看着不远处蜷缩在地、抱着伤手无声饮泣的云瑶,再看看眼前这个巧笑嫣然、行事却比魔鬼还要疯癫百倍的少女,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。
讲道理,没用。反抗,是自取其辱。
他就像被蛛网缠住的飞虫,无论如何挣扎,都只会让身上的束缚越来越紧。
不……不能就这样放弃……一定还有办法……
陆言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既然无法从外部找到突破口,那么,就只能求助于自身了。
他还有最后一招。
【浮生若梦】
这是他不知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天赋。
是他最大的秘密,也是他最后的底牌。
这双眼睛,能让他看到一些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。过去,他曾凭借这个天赋,数次看穿对手功法的细微破绽,从而反败为胜。
但这一次,他要看的,不是功法,而是一个“人”。一个深不可测、强大到令人绝望的……怪物。
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,甚至不知道催动这个天赋会付出什么代价。但在眼下的绝境里,任何一丝可能性都值得他用性命去赌。
让我看看……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!
你的弱点……究竟在哪里!
陆言心中怒吼,暗自调动起神海中那所剩无几的灵力。一股清凉的气息从神海深处涌出,缓缓流向他的双眼。他感到眼眶一阵刺痛,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。
视野中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,洞府的石壁、跳动的烛火、慕容雪和云瑶的身影,都像是被水浸泡过的画卷,色彩扭曲、融化。
他眨了眨眼,再次睁开时,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。
在他的视野里,云瑶的身上,流动着柔和的、如同月光般的白色气息,纯净而温暖。这股气息虽然因为伤痛和恐惧而显得有些黯淡,但其本质依旧坚韧。
而当他的目光转向慕容雪时,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!
他看到的,不是一个人。
那是一个由无尽的、深邃的黑暗与妖异的、燃烧的赤金两色纠缠而成的庞然大物!
那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,代表着最极致的怨恨与冰冷;而那赤金色的光焰,则如同太阳般炽烈,蕴含着足以焚烧天地的、病态的爱意。
两种截然相反、却又完美交融的气息,构成了慕容雪的“本质”。
陆言的神魂在这股庞大的气息面前,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。所谓的“弱点”,他根本无从看起。他就像一只试图撼动山岳的蝼蚁,光是窥其全貌,就已耗尽了所有心神。
「哦?」
一声轻柔的、带着一丝好奇的疑问在陆言耳边响起。
是慕容雪。她微微歪着头,饶有兴致地看着陆言,那双美丽的杏眼里,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。
「你的眼睛……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呢。」她轻笑着,一步步朝陆言走来。
「让我想想……这是不是你藏起来的小秘密?你想用它来看什么?看我的心吗?还是……看我有没有哪里会受伤,会流血?」
她每走一步,陆言视野中那股赤金与黑暗交织的气息就浓烈一分,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她知道!她知道我在做什么!
这个认知让陆言如坠冰窟。他想要立刻切断天赋的运转,但神魂却像是被吸住了一般,无法脱离。
就在慕容雪走到他面前,即将要触摸到他的时候,陆言眼前的景象……再次发生了变化!
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!
他看到一片漫无边际的火海,赤金色的妖火烧塌了琼楼玉宇。
他看到九条巨大无比的白色狐尾,遮蔽了整个天空,每一根狐尾上都沾染着鲜血。
他看到一把他无比熟悉的长剑,被一只男人的手握着,狠狠地刺入了一只九尾白狐的心口!
他看到那只白狐倒在血泊中,金色的眼瞳里流淌下两行血泪。那眼神,不是憎恨,而是无尽的悲哀与……爱恋。
画面戛然而止。
「噗——」
陆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双眼刺痛欲裂,眼角流下了两行血泪。神海剧痛,仿佛要被撕裂开来。他再也支撑不住,身体一软,向前栽倒下去。
他倒在了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里。
慕容雪接住了他。
她将他轻轻抱在怀中,用那绣着莲花的衣袖,温柔地擦去他嘴角的血迹,和眼角的血泪。她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,就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。
「想起来了吗?」她在他的耳边,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,轻声呢喃,「我的……陆言哥哥。」
「那一剑,痛吗?」
「你亲手……杀掉自己最爱的人时……是什么感觉呢?」
一句句话,如同淬毒的刀子,精准地扎进陆言的神魂深处。
陆言浑身剧震,他抬起头,用一种看陌生人、看鬼魅般的眼神,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绝美脸庞。
那零碎的、不知真假的画面……那凄厉的诅咒……还有她此刻的话……
一个荒唐到极点,却又似乎能解释一切的念头,在他的心中疯狂滋长。
「你……你到底……是谁?」
他的声音沙哑,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颤抖。
慕容雪没有回答。
她只是对着他,露出了一个甜美到令人心碎的微笑。
然后,她低下头,用自己的嘴唇,轻轻地、虔诚地,吻住他冰冷的双唇。
「3」
洞府之内,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压抑的呜咽打破。
那声音来自云瑶。
她趴在地上,碎裂的指骨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,但此刻,另一种更甚于肉体痛苦千万倍的煎熬,正啃噬着她的心脏。
她看到了。
她看到了那个女魔头将她最敬爱、最倾慕的师兄抱在怀里。
她看到了那个女人脸上病态而满足的笑容。
她看到了那个女人,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、温柔到令人战栗的姿态,吻住了师兄唇。
那一幕,像灼热的利刃,狠狠烙穿了她的双眼,刺入了她的神魂。
悲痛、恐惧、愤怒、不解……
无数种情绪像是翻滚的岩浆,在她胸中奔腾冲撞,最后汇成了一个无比清晰、无比决绝的念头。
不行……绝不可以!
师兄是我的!谁也不能从我身边抢走他!就算是死……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!
仿佛有一股力量从她早已枯竭的身体深处涌出。云瑶咬紧牙关,忍着那撕心裂肺的痛楚,用完好的那只手撑着地面,拖着残破的身躯,一点一点地、固执地、朝着那个方向爬去。
她的眼中没有泪水,只有一片燃烧的、几近疯狂的执拗。
正在感受着怀中“猎物”那份惊恐与颤抖的慕容雪,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。
她楼着陆言,缓缓转过身,那双漂亮的杏眼淡漠地落在正在艰难爬行的云瑶身上。
她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,像是在看一只不小心闯入自己餐盘的虫子,眼神里没有愤怒,只有一丝被打扰了兴致的、冰冷的嫌恶。
「师兄……」
云瑶一边爬,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呼唤着。
「师兄……不要怕……瑶儿在这里……」
陆言的神魂还在那破碎的记忆和慕容雪魔咒般的低语中冲撞撕扯,意识一片混沌。
但“云瑶”这两个字,像是穿透了层层迷雾的钟声,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敲响。
他艰难地聚焦视线,看到了那个正拖着一道血痕,不顾一切向自己爬来的身影。
一股无法形容的、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!比面对死亡时还要恐怖百倍!
不……瑶儿!
不要过来!快走!快跑啊!
他想大喊,想推开慕容雪。
但是,他的身体就像灌满了铅,神海中的剧痛让他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。
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看着云瑶离这个深渊越来越近。
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不成调的声响,眼中流露出哀求、绝望的光。他看向抱着自己的慕容雪,用尽全身力气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「求……求你……放过她……」
慕容雪听到了他的哀求。
她低下头,温柔地注视着陆言,眼中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。
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,轻轻点在他的嘴唇上,做了一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「别急呀,我的陆言哥哥。」她的声音甜腻如蜜糖,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凉意。
「游戏……还没结束呢。」
她抱着陆言,好整以暇地看着云瑶。
云瑶终于爬到了她的面前。
她没有看慕容雪,她的眼里只有被禁锢在魔女怀中的陆言。她伸出那只完好的手,颤抖着,想要抓住陆言的衣角。
「师兄……跟我走……我带你离开这里……」
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要碰到陆言衣衫的那一刻。
一只穿着精致绣鞋的脚,轻轻地、仿佛毫无重量般地,踩在了她的手背上。
「啊——!!」
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,划破了洞府的死寂。那是骨骼被一寸寸碾碎的声音。
云瑶痛得浑身抽搐,整张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,但她的手,依旧没有收回,依旧顽固地伸向陆言的方向。
「吵死了。」
慕容雪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。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云瑶,那眼神,就像在看一件惹人心烦的垃圾。
「你知道吗?」她轻声说道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陆-言和云瑶的耳中,「我本来,是想让你活着的。」
「让他看着你,让他时时刻刻都记着,是因为他的弱小和无能,才让你承受痛苦。这份愧疚,会变成最好的锁链,让他永远都离不开我。」
「可是你……太不听话了。」
慕容雪脚下微微用力,云瑶再次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。
「我的东西。」
慕容雪抬起眼,看向因为极度愤怒与无力而双目赤红的陆言,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「就算是我不要的,是我想扔掉的,也轮不到别的东西来碰。」
「你,」她低下头,脚尖在云瑶被踩得血肉模糊的手背上轻轻碾了碾,「弄脏他了。」
说完,她不再看云瑶,而是对着怀里的陆言,露出了一个甜美而残忍的笑容。
「陆言哥哥,你看好了。」
「我们就来玩个新游戏,好不好?」
「一个……让你永远、永远都忘不掉我的游戏。」
她说着,抱着陆言的手臂收得更紧,另一只手却缓缓抬起,掌心向下,对准了地上气若游丝的云瑶。
一缕缕肉眼可见的、瑰丽的粉色烟气,从她的掌心中弥漫出来。那烟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甜香,妖异而美丽,如同神话传说中的仙霞。
「我这狐族啊,有一种很有趣的小法术。」
慕容雪的声音充满了愉悦,像是在炫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。
「可以把人的三魂七魄,从身体里完完整整地抽出来,炼成一盏小小的灯笼。」
陆言的瞳孔,在那一瞬间,放大到了极致。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,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。
炼魂成灯!
这是传说中,最为歹毒、最为残忍的魔道邪术!永世不得超生,日夜承受焚魂之苦!
他拼命地挣扎起来,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嘶吼。
「不……!不要——!!」
「你看,」慕容雪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嘶吼,她着迷地看着自己掌心飘出的粉色烟气,喃喃自语,「多么美丽……用这份纯洁又愚蠢的爱恋作为灯芯,一定会烧得很旺、很亮吧?」
「我会把它挂在我们的床头。每晚你看着它,就能想起今天,想起她……也就能更深刻地明白……」
慕-容雪抬起脸,用那双看似纯真的杏眼,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陆言。
「……你,到底是谁的。」
话音落下,她不再有任何犹豫,掌心的粉色烟气如同一条条毒蛇,猛地朝地上的云瑶笼罩而去!
慕容雪一声轻叱,那团包裹着云瑶魂魄的狐火猛地向内一缩,化作一盏古朴的青铜灯盏,凭空出现在她手中。
灯盏的灯芯,正是那团幽绿色的狐火,而在跳动的火焰中心,云瑶的魂魄正在痛苦地扭曲、挣扎,发出无声的哀嚎。
她的肉身,则在魂魄被抽离的瞬间,失去了所有生机,化作点点飞灰,消散在空气中。
这个世界上,再也没有云瑶这个人了。
只剩下这盏,囚禁着她灵魂,永世被狐火灼烧的灯。
慕-容雪满意地端详着手中的魂灯,看着火焰中云瑶那痛苦不堪的模样,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。
她提着灯,走到已经彻底失神、目光空洞的陆言面前,将那盏魂灯凑到他眼前。
「看,陆言哥哥。」
「从今往后,她就会一直这样陪着你了。只要这盏灯不灭,她的灵魂就会在这狐火里,日日夜夜,永不停歇地燃烧哦。」
「你若是乖乖听话,我就让火烧得慢一点,让她少受些苦楚。」
「可你若是……再敢有半分不该有的心思……」
她伸出舌尖,轻轻舔了舔嘴唇,眼神里的疯狂和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。
「那我就让这火,烧得再旺一些。」
「我想,你一定……不希望看到她魂飞魄散的样子吧?」
「4」
意识是一艘沉船,在冰冷死寂的海底搁浅了不知多久。
当第一缕光穿透深海,陆言的感知才从无边的混沌中被勉强打捞起来。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要将神魂撕成碎片的剧痛,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四肢百骸的伤口。
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,视线模糊,耳边是持续的嗡鸣。
洞府内的景象扭曲变形,像一幅被水浸透的画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,甜腻,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,钻入鼻腔,让他本就昏沉的头脑更加晕眩。
身体……动不了。
他像一具被抽去骨头的皮囊,软软地瘫在冰冷的石床上,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。
瑶儿……
一个名字在他破碎的意识中浮现,如同黑暗中最后的星火。他用尽全力,想要扭头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然后,他看见了。
就在离石床不远的一张石桌上,一盏古朴的青铜灯,正静静地燃着。
火焰不是温暖的橘红,而是一种幽深诡异的绿色。那光芒冰冷,非但没有照亮洞府,反而让周围的阴影更加浓重。
而在那豆大的、幽绿色的火苗中心,一个几乎透明的、无比熟悉的身影正在痛苦地挣扎,扭曲,发出无声的呐喊。
是云瑶。
轰——!
刹那间,陆言的整个世界分崩离析。
昏迷前那血腥、残酷、令人绝望的一幕,如同决堤的洪水,冲垮了他用昏睡筑起的最后一丝堤坝。
云瑶化作飞灰的身体,慕容雪那甜美而恶毒的笑脸,以及那句“永不停歇地燃烧哦”,每一个字都化作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烫在他的神魂之上。
「啊……啊啊……」
一声不似人声的、干涩嘶哑的悲鸣,从陆言干裂的喉咙里挤了出来。那不是哭喊,而是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被人生生掏出后,灵魂发出的空洞回响。
什么天之骄子,什么无极剑宗首席,什么尊严与傲骨……
在眼前这盏燃烧着挚爱灵魂的灯面前,都成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。
希望……没有了。
一切……都没有了。
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,支撑着陆言的身体猛地坐起,他翻身下床,双腿一软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他不在乎,完全感觉不到疼痛。他手脚并用,像一只被斩断四肢的野狗,疯了一般地,朝着那个坐在不远处椅子上,正悠闲地欣赏着这一切的少女爬去。
慕容雪静静地看着他。
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裙,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丝带束着,赤着一双白玉般的小脚,整个人看上去纯洁无害,仿佛画中走出的仙子。
「陆言哥哥,你醒啦?」
她的声音软糯甜美,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。
「睡得好吗?这几天你不在,我一个人好无聊呢。」
陆言充耳不闻。
他爬到她的脚边,用尽全身的力气,让自己的身体从匍匐的姿势,变成了跪立。
然后,在慕容雪那带着浅浅笑意的注视下,他将额头,重重地磕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。
咚!
一声沉闷的声响。
「求求你……」
陆言的声音破碎不堪,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刀子割着自己的喉咙。
他没有抬头,只是将额头死死地抵着地面,卑微到了尘埃里。
「我错了……都是我的错……我不该惹你生气……我不该反抗你……」
泪水混合着额头磕破的鲜血,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污迹。
「求求你放过她……放过瑶儿……她什么都不知道……」
咚!
他再次叩首,力道之大,让整个洞府都回荡着那绝望的声响。
「我愿意做任何事……」
「让我做什么都可以……让我当牛做马,让我做你的狗……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……」
「只要……只要你能把她的魂魄放出来……求求你了……」
他像一个溺水者,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语无伦次地哀求着,将自己的尊严、人格、过去的一切,都毫不犹豫地抛弃,只为了换取那渺茫到近乎不存在的一丝可能。
慕容雪安静地听着,脸上的笑意没有变化。
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,走到陆言面前,伸出洁白小巧的脚,用脚尖轻轻挑起了他沾满血污的下巴,强迫他抬起头,看着自己。
她的眼中,没有怜悯,没有同情,只有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、心满意足的愉悦。
「任何事?」
她轻声反问,尾音微微上扬,带着一丝天真的好奇。
「可是,陆言哥哥,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。」
她蹲下身,与跪在地上的陆言平视,伸出手指,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血与泪,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。
「把她炼成魂灯,不是为了惩罚她。」
「而是为了,更好地‘爱’你啊。」
「你看。」她指向那盏幽绿的魂灯,声音里充满了病态的狂热与喜悦。
「从今以后,我们的每一次亲近,每一次欢愉,她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。她的痛苦,将会是我们爱情最好的见证。这……难道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吗?」
慕容雪的话语,将陆言心中最后一丝名为“希望”的火苗彻底压碎、碾灭。
爱情最好的见证?
他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双眼,死死地盯着慕容雪那张天真无邪的脸。
哀求、悲恸、绝望……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替闪过,最终,一切都归于一片死寂的虚无。
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,再也找不到一丝生气。眼神空洞,仿佛两口枯井,再也映不出任何光。
是啊……他明白了。
和眼前这个疯子,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。
她想要的不是他的屈服,不是他的顺从。
她想要的,是看着他和云瑶,在这无尽的黑暗中,一同沉沦,永世不得超生。
既然如此……
瑶儿,对不起。
师兄……无能。
与其一同受辱,不如……就此终结。
陆言的嘴角,竟然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、扭曲的弧度。那像是在笑,却比哭泣还要悲凉。
「真……是……美妙啊……」
他看着慕容雪,声音干涩地重复着她的话,空洞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焦距。
就在慕容雪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“认同”而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时,陆言体内,那残存的、淤塞的灵力,没有任何征兆地,轰然逆转!
经脉寸断的剧痛在一瞬间席卷全身,比之前所受的一切伤势加起来都还要猛烈千百倍。五脏六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、揉碎。
在求死意志的驱使下,陆言对自身灵力的掌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。灵力逆行干脆利落,没有丝毫拖泥带水,瞬间便精准地冲垮了心脉,彻底断绝了生机。
他仰头喷出一口黑血,身体猛地向后倒去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生命的最后时刻,他没有去看慕容雪,而是将目光,投向了那盏幽绿的魂灯。
透过那层跳动的火焰,他仿佛又看到了云瑶温柔的笑脸。
瑶儿……我来……陪你了……
意识迅速沉入永恒的黑暗。
慕容雪脸上的表情凝固了。
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陆言,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。
玩具……坏掉了?
她缓步走上前,蹲下身,伸出纤细的手指,探了探陆言的鼻息。
没有了。
一丝生机都感觉不到了。
「唉。」她轻轻叹了口气,语气里听不出喜怒。
「真是不听话的小狗狗。谁允许你,自己决定什么时候结束游戏的?」
她站起身,没有丝毫悲伤或愤怒,只是静静地看着陆言的尸体,仿佛在等待着什么。
洞府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那盏魂灯的火焰,在幽幽地跳动。
「5」
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。
一个时辰。
黑暗并非终结,而是一种更为纯粹的形态。
陆言的意识漂浮在这片虚无之中,没有痛苦,没有悲伤,只有永恒的宁静。
就这样结束吧……
然而,就在他以为将要与这片宁静融为一体时,一丝微光,凭空出现在这无尽的黑暗中。
紧接着,无数的光点汇聚而来,像萤火虫一般,围绕着他的意识核心飞舞、旋转,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。
破碎的神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拼凑、粘合。
冰冷的身体,重新获得了温度。
停止的心跳,再次微弱地搏动起来。
【镜花水月】
当陆言再次睁开双眼时,映入眼帘的,依旧是那熟悉的、昏暗的洞府穹顶。
身体的剧痛已经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弱感,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他下意识地转动眼珠。
慕容雪就蹲在他的面前,双手托着下巴,那双纯真的大眼睛里,闪烁着前所未有的、宛如孩童发现了新奇玩具般的光芒。
她的脸上,带着一种混合了惊喜、好奇与狂热的笑容。
「哇……」
她发出由衷的赞叹声,伸出手指,戳了戳陆言的脸颊。
「真的活过来了……」
「陆言哥哥,你好厉害。原来你是不会死的呀。」
她笑得更开心了,那笑容天真烂漫,却让陆言如坠冰窟,浑身上下的血液几乎都要被冻结。
他活了。
他还在这里。
那个地狱……他没有逃出去。
不……
比地狱更可怕的是,他发现,自己连选择进入地狱的权力,都没有。
「要不再死一次试试?」
慕容雪歪着头,用一种天真无邪的、商量般的语气问道,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期待。
「我还没看清楚呢,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?」
「再来一次,让我好好看看,好不好?」
那双重新睁开的眼眸里,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哀求与悲恸,甚至连绝望都变得淡薄。
那里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。
如同冰封千年的寒潭,又如燃尽一切的灰烬。
陆言躺在地上,一动不动,就像一具刚刚被重新灌注了灵魂、却忘了如何操控的精致人偶。他只是用那双死寂的眼睛,一眨不眨地,凝视着眼前的少女。
这无声的凝视,像是一种质问。
你究竟,想要什么?
这无声的凝视,又像是一种宣判。
我已经一无所有,连死亡都无法企及,你赢了。
面对这片死寂,慕容雪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减退,反而变得更加灿烂,眼中那股兴奋的光芒也愈发明亮。
「对,对,就是这个眼神!」
她拍着手,语气雀跃得像个孩子。
「虽然还是不听话,但比刚才那副死掉的样子,有趣多了。」
她似乎对陆言的这种“无声的反抗”极为满意。
「不说话,是在等我给你奖励吗?」
「那好吧。」
慕容雪站起身,轻盈地走到洞府角落的一个箱子旁。随着箱盖开启,一阵冰冷的玄铁气息弥漫开来。
她从中取出的,是一个通体漆黑,样式古朴,表面篆刻着细密银色符文的……项圈。
项圈上,还连接着一条同样由玄铁打造的纤细锁链。
玄铁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,那些银色符文如同活物般,缓缓流淌,散发出一种禁锢灵魂的气息。
「你看,我为你准备的礼物。」
慕容雪提着锁链,让那个项圈在陆言眼前轻轻晃动,发出的金属碰撞声清脆而刺耳。
「好看吗?这可是用‘锁魂玄铁’打造的哦,戴上它,你的灵魂就会变得很乖很乖,再也不会想着到处乱跑了。」
她笑吟吟地说着,缓步走到陆言身边,蹲了下来。
陆言看着那个项圈,死寂的眼眸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。那是被巨大羞辱所点燃的、微弱的火星。
他想挣扎,想躲避。
但没有任何意义。
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容雪靠近,看着她白皙纤细的双手,捧起那个冰冷沉重的刑具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。
冰冷刺骨的触感从脖颈处传来,锁魂玄铁项圈被牢牢地扣合。
它的大小恰到好处,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肤,那种金属的冰冷和重量感,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,自己已经被套上了枷锁。
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,顺着项圈滲入他的体内,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,刺入他的神海,带来一阵阵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压迫感。
「真合适。」
慕容雪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,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项圈,发出“铛铛”的脆响。
「喜欢吗?我的小狗狗?」
她站起身,拉了拉手中的锁链。
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,从项圈上传来,将陆言的头,硬生生地从地上拖拽起来,迫使他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,跪立在她的面前。
锁链绷得笔直。
一端,在那个巧笑嫣然的少女手中。
另一端,则锁着一个曾经惊才绝艳,如今却连猪狗都不如的……男人。
「好了。」
慕容雪将锁链的末端,在自己的手腕上,随意地绕了两圈,然后,用那只空着的手,轻轻拍了拍陆言的脸颊。
「‘新生’的仪式,已经完成了。」
「那么,欢迎来到……我们的新游戏。」
她脸上的笑容,变得越发甜美,甜美到令人心悸。
「现在,听好了。」
「游戏的第一条规则:」
她微微前倾身体,凑到陆言的耳边,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一字一顿地,宣布道:
「从现在起……」
「没有我的允许……」
「你不可以站起来。」
「也不可以……再用这种眼神看我。」
她伸出手指,轻轻划过陆言那双依旧死死盯着她的、空洞的眼睛。
「我不喜欢。」
「你的眼睛里,只能有我。」
「是敬畏、是顺从、是乞求……甚至可以是欲望。」
「但绝不能是现在这副……死掉的样子。」
「懂了吗?」
陆言没有回答。
或者说,他已经无法回答。
他的灵魂,随着那一声“咔哒”,已经彻底地,被关进了比这个洞府更深、更黑暗的囚笼里。
慕容雪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。
她拉着锁链,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那张柔软的兽皮软榻,坐了下来。
锁链的长度,刚好让陆言跪在了她的脚边。
一个不多,一个不少。
就像是经过了最精确的测量。
「嗯……游戏才刚刚开始,我们玩点什么好呢?」
慕容雪慵懒地靠在榻上,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,歪着头,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。
「有了。」
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,眼睛一亮,打了个响指。
然后,她低下头,看着跪在自己脚下,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的陆言,脸上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。
她缓缓地,抬起了自己那只穿着精致绣鞋的脚。
「6」
洞府之内,静得只剩下两种声音。
一是那盏白骨魂灯中,粉色妖火燃烧时发出的,微不可闻的“噼啪”声。
另一个,就是慕容雪脚踝上那对金铃,随着她细微的动作,发出的“叮铃、叮铃”的清脆响声。
慕容雪那只穿着精致绣鞋的脚,抬起来了。
动作很慢。
慢到足以让跪在地上的陆言,看清楚鞋面上每一根丝线的走向,看清楚那用金线绣出的、栩栩如生的并蒂莲花。
空气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那只脚,就悬停在陆言的面前,离他的脸,不过咫尺之遥。
带着一股淡淡的、幽冷的香气,混合着少女独有的、温热的体温。
那味道,钻入陆言的鼻腔。
是之前闻到过的那种,让他身体本能渴望,神魂却本能战栗的异香。
陆言的眼皮,开始剧烈地颤抖。
他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绣鞋,看着鞋尖那一点精致的弧度。
那双空洞的眼睛里,终于,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。
那不是情绪。
那是一种比情绪更原始、更深刻的,来自生物趋利避害本能的抗拒。
他不想看。
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与屈辱有关的画面。
他的睫毛,如同被狂风吹拂的蝶翼,拼命地颤动着。
最终,在鞋尖即将触碰到他鼻尖的前一刻,那双眼睛,还是紧紧地、用力地,闭上了。
两道长长的睫毛,在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,投下两片灰暗的阴影。
像是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,落下的最后两片枯叶。
他以为,闭上眼睛,就可以隔绝一切。
然而,当视觉被剥夺,其他的感官,却以前所未有的程度,被放大了。
“叮铃……叮铃……”
那清脆的铃声,仿佛就在他的耳膜上响起,一下,又一下。
每一个音节,都像是一根被烧红的钢针,刺入他的神海,让那片本就混乱的识海,掀起阵阵涟漪。
他开始感到头晕,目眩。
意识变得有些模糊。
鼻尖的香气,也变得愈发浓郁。
那香味仿佛有了生命,化作无数看不见的触手,顺着他的呼吸,钻入他的四肢百骸,点燃他血液里每一丝潜在的欲望。
身体,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。
喉咙干渴得像是要冒出火来。
而这一切,都只是因为,那只脚,仅仅是悬停在他的面前。
「呵呵……」
一声轻笑,从头顶传来。
是慕容雪的声音。
那声音依旧软糯,甜美,此刻听在陆言的耳中,却比魔鬼的低语还要令人恐惧。
「怎么了?」
「我的小狗狗,是害怕了吗?」
「还是说……」
她拖长了语调,那声音里充满了玩味。
「你以为,闭上眼睛,刚才发生的一切,就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吗?」
「你以为,不去看,不去想,就可以逃避吗?」
她似乎觉得陆言的反应格外有趣,笑声更大了些。
「天真。」
「真是……太天真了。」
「你越是想逃,我就越是……喜欢看你无路可逃的样子啊。」
话音刚落,陆言感觉到自己的下巴,被一只冰冷的手,轻轻捏住了。
力道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志。
是慕容雪。
她俯下身,靠得更近了。
近到陆言甚至能感觉到,她说话时,温热的气息,喷洒在自己的脸颊上。
「睁开眼。」
她命令道,声音依旧温柔,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「看着我。」
陆言没有动。
他的眼皮紧紧闭合着,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的气力。
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反抗。
也是他……最后的堡垒。
「不听话吗?」
慕容雪的语气里,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悦。
「看来,刚才的教训,还不够深刻呢。」
捏着他下巴的手,骤然收紧!
剧烈的疼痛,让陆言的身体猛地一颤。
但他依旧紧闭着双眼,牙关紧咬,连一丝呻吟都没有发出。
他已经不在乎疼痛了。
肉体的痛苦,与灵魂被碾碎的虚无相比,根本不值一提。
「有骨气。」
慕容雪的声音冷了下来。
「我倒要看看,你的骨头,有多硬。」
她松开了手。
就在陆言以为她要施加更残酷的酷刑时,却听到她发出了一声轻叹。
「唉,对你用强,多没意思啊。」
「游戏,还是应该……按规矩来玩,才有趣。」
她说着,手指轻轻点在了陆言的眉心。
一股冰冷的、却又带着奇异魅惑力量的神念,瞬间涌入陆言的神海!
那神念,并没有攻击他的神魂。
而是绕开了他的主意识,直接与那盏悬浮在不远处云瑶的魂灯,建立起了联系!
“嗡——!”
陆言的脑海中,一声轰鸣!
下一刻,一股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、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灼烧剧痛,轰然爆发!
就和之前那次一模一样!
不,比那次……还要强烈十倍!百倍!
仿佛整个灵魂,都被扔进了九幽之下的业火熔炉里,被一遍又一遍地焚烧,碾压,撕扯!
那种痛苦,超越了肉体,超越了精神,直接作用于“存在”的本源!
「啊——!!」
这一次,陆言再也无法压抑。
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,从他那干裂的喉咙里,猛地迸发出来!
他全身剧烈地抽搐着,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,在地上徒劳地翻滚,挣扎!
脖子上的锁链,被绷得笔直,发出“咯咯”的刺耳声响。
他想蜷缩,想昏迷,想死去!
但他做不到!
慕容雪那道神念,如同一根楔子,死死地钉在他的神海中,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,让他只能被迫地,去感受这份永无止境的、炼狱般的折磨!
而这一切,仅仅是因为……
她将云瑶在那魂灯中所承受的痛苦,又放大了一丝,完完整整地,传递给了他。
「现在,你感觉到了吗?」
慕容雪的声音,如同来自天外的神谕,冰冷而遥远,在他的惨叫声中,清晰地响起。
「这就是她……你的瑶儿,每时每刻,都在承受的痛苦。」
「而我,只不过是让你感受到了其中……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而已。」
她顿了顿,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恶魔般的诱惑。
「告诉我,我的小狗狗。」
「你想……让她继续这么痛苦下去吗?」
剧痛,如潮水般汹涌。
陆言的意识,在痛苦的海洋中,沉沉浮浮。
他已经无法思考。
但慕容雪的话,却像是一道惊雷,劈开了他混乱的脑海。
瑶儿……
痛苦……
不要……
支离破碎的念头,在他即将崩溃的神魂中,艰难地拼凑起来。
「不……不要……」
他用尽全身的力气,从牙缝里,挤出了几个沙哑的字眼。
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乞求。
「哦?」
慕容雪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。
她指尖的神念,微微一动。
那股足以将钢铁融化的灼魂剧痛,瞬间减弱了九成。
虽然依旧痛苦,但已经从无法忍受的炼狱,变回了可以勉强承受的煎熬。
陆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全身都已被冷汗浸透,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。
他趴在地上,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轻轻抽动。
「很好。」
慕容雪的声音,再次变得温柔起来。
「看来,你还是个懂得心疼人的好孩子。」
「那么,我再问你一遍。」
「睁开眼睛,看着我。」
「你能做到吗?」
这一次,陆言没有再迟疑。
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。
那扇仿佛耗尽了他所有意志力才关闭的眼皮,在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恐惧驱使下,颤抖着,缓缓地,打开了。
那双被血丝和泪水糊满的眼睛,重新暴露在空气中。
瞳孔涣散,没有任何神采。
但终究……是睁开了。
映入他眼帘的,依旧是那张带着甜美笑容的脸。
和那只,依旧悬停在他面前的,绣着并蒂莲的……鞋子。
「这才对嘛。」
慕容雪发出了满足的喟叹,像是在夸奖一个终于学会了新把戏的宠物。
「你看,规则,是不是很简单?」
「只要你乖乖听话,我就不会让她那么痛苦。」
「反之……」
她没有说下去,但那未尽的威胁,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具分量。
她收回了点在陆言眉心的手指,那最后一丝灼魂的痛楚,也随之消失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劫后余生的、极致的空虚与疲惫。
陆言跪在那里,低着头,大口喘息。
他不敢再闭上眼睛。
他只能被迫地,看着那只近在咫尺的脚。
看着它,缓缓地,落了下来。
轻轻地,印在了他的脸上。
鞋底那微凉的、坚硬的触感,从他的脸颊传来。
并不重。
甚至可以说……很轻。
轻得,像是情人间温柔的抚摸。
但这份“轻”,却带着足以压垮山岳的、无形的重量。
将他最后仅存的,那点名为“自我”的东西,彻底地,踩进了尘埃里。
「记住这种感觉。」
慕容雪的声音,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,从上方传来。
「记住,是谁,给了你仰视我的资格。」
「也记住……」
她脚尖微微用力,让陆言的脸,被迫地抬了起来,正对着她的目光。
「你的眼睛,你的呼吸,你的痛苦,你的快乐……」
「从今往后,都只属于我一个人。」
「7」
她的脚,终于从陆言的脸上移开了。
那份如同山岳般的重量消失了,但被踩踏过的皮肤上,却残留着一种冰冷的、屈辱的触感,仿佛被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。
陆言依旧跪趴在地上,头深深地埋着。
他不敢动,也不想动。
然而,他的身体,却背叛了他的意志。
一种无法抑制的、剧烈的颤抖,从他的骨髓深处传来,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他的牙关,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着,发出“咯……咯咯……”的、细碎又清晰的声响。
在这片死寂的洞府里,显得格外刺耳。
脖子上的锁链,也随着他身体的抖动,发出“哗啦……哗啦……”的轻响,像是在为他的恐惧伴奏。
这不是反抗,也不是愤怒。
这只是纯粹的、被碾碎了所有防护之后,暴露在外的灵魂,最本能的战栗。
是兔子在雄狮面前,连逃跑的力气都失去时,唯一能做的反应。
慕容雪坐回了那张铺着厚厚绒毯的软榻上,她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。
她看着陆言像筛糠一样抖动的背脊,看着他惨白的、紧贴着地面的侧脸,看着他因为牙齿打颤而微微翕动的嘴唇。
那双纯真无邪的杏眼中,没有怜悯,没有厌恶,只有一种近似于欣赏艺术品般的、专注而愉悦的光芒。
她似乎很享受这一幕。
享受这只不久前还妄图对自己龇牙的“小狗”,在经历了彻底的“教导”之后,所呈现出的、完美的、被恐惧支配的姿态。
洞府内的光线很暗,只有魂灯散发出的那点粉色光晕,将周围的景物勾勒出模糊的轮廓。
慕容雪的身影,笼罩在这片暧昧的光影中,一半清晰,一半晦暗,如同神祇,又如同恶魔。
「啧。」
过了许久,她才轻轻咂了咂嘴,发出一声似乎带着些许“心疼”的叹息。
「瞧瞧你,抖成这个样子。」
她从软榻上站了起来,一步一步,悄无声息地,走到了陆言的身边。
那对脚踝上的金铃,没有再发出声响。
她蹲下身,乌黑柔顺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下来,几缕发丝甚至轻轻拂过了陆言的后颈。
一股更加浓郁、更加醉人的香气,将陆言彻底包裹。
他的颤抖,在那一瞬间,变得更加剧烈了。
「别怕呀。」
慕容雪的声音,在他的耳边轻柔地响起,带着安抚的魔力。
「我又不吃人。」
她的手,轻轻地,落在了陆言的头顶。
掌心温润,柔软。
一下,又一下,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。
像是在安抚一只受到了惊吓、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。
「你看,只要你乖乖听话,我是不会伤害你的。」
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。
「我喜欢听话的孩子。」
「刚才的游戏,只是为了让你长点记性。」
「让你明白,谁才是你的主人。」
「现在,你记住了吗?」
陆言没有回答。
他无法回答。
他的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,只有那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灼魂之痛,和被鞋底踩踏的屈辱触感,如同烙印般,反复在他残存的意识里回放。
慕容雪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。
她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,那只手,依旧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,动作充满了耐心。
「真是的,你看你,出了这么多的汗。」
她说着,收回了手,然后用自己的袖口,轻轻擦拭着陆言额头上、脸颊上不断渗出的冷汗。
她的动作很轻,很慢,充满了异样的温柔。
就好像,方才那个用最残酷的手段将他推入地狱的人,并不是她一样。
「我们来玩点别的吧。」
在擦干净他脸上的汗水后,慕容雪站起身,重新坐回了不远处的软榻上,双腿交叠,姿态优雅。
她慵懒地向后靠去,单手撑着下巴,歪着头,看着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陆言。
那条冰冷的锁魂玄铁链,从陆言的脖颈处延伸出来,另一端,就握在她纤细白皙的手中。
「你这个样子,不好看。」
她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链条,发出的金属摩擦声,让陆言的身体又是一阵轻颤。
「我喜欢看你的眼睛。」
「所以……」
她的声音顿了顿,尾音微微上扬,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命令。
「抬起头来。」
「看着我。」
这个指令,和之前那个一样。
但这一次,陆言的身体,却比他的意识,更快地做出了反应。
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思考。
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,他那僵硬的、颤抖的身体,就本能地开始动作。
他用手臂支撑着地面,艰难地,一点一点地,将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。
动作迟缓,笨拙,像一个刚刚学会抬头的人偶。
最终,他重新跪直了身体,然后,缓缓地,抬起了那张惨白如纸的脸。
那双空洞涣散的眼睛,穿过昏暗的光线,落在了那个坐在软榻上的、如同女王般的身影上。
他做到了。
在没有任何威胁,没有任何痛苦的情况下,仅仅因为一句话,他就完成了这个指令。
恐惧,已经化作了最深刻的本能,烙印在了他的骨子里。
「嗯,真乖。」
慕容雪的脸上,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
那笑容纯真而甜美,仿佛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。
「你看,这样多好。」
「安安静静地,听我的话,做一个好看的娃娃。」
「这样,我就不会生气了。」
「我不生气,你的瑶儿,也就不用受苦了,对不对?」
她的话,像是一把钥匙,再次撬开了陆言那片死寂的识海。
“瑶儿”、“受苦”……
这两个词,让他涣散的瞳孔,重新聚焦了一瞬。
他想起了那盏魂灯。
想起了那永不熄灭的粉色妖火。
想起了那份足以将灵魂都焚为灰烬的剧痛。
一种比恐惧更深沉、更无力的绝望,如同冰冷的海水,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。
是啊……
只要他听话……瑶儿……就不用那么痛苦……
他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反抗,最终的代价,都会由瑶儿来承受。
他连死的资格,都没有。
那么,活着,还有什么意义?
不过是……从一个囚笼,掉进了另一个更深、更黑暗的囚笼。
「来。」
慕容雪对着他,轻轻勾了勾手指。
手中的锁链,也随之被轻轻拉动。
「爬过来。」
「到我身边来。」
这一次,陆言的动作,比上一次还要快。
他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。
双膝在冰冷的地面上挪动着,拖着那条沉重的锁链,一步,一步,如同最虔诚的信徒,朝着他的神祇,爬了过去。
没有任何尊严。
没有任何思想。
只剩下……最原始的、趋利避害的服从。
他爬到了软榻前,停了下来。
低着头,等待着下一个指令。
「很好。」
慕容雪似乎对他的顺从感到非常愉悦,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。
她放下交叠的双腿,用精致的绣鞋轻轻碰了碰陆言的侧脸。
然后,做出了一个让陆言血液都快要冻结的动作。
她悠然地弯下腰,解开了鞋上的系带,将那双云纹锦绣的鞋履随手丢在一旁。接着是罗袜,褪下后也随意地扔开。
一只光洁如玉的脚丫,伸到了陆言的面前,轻轻晃动着。
那十个圆润可爱的脚趾,像是一排粉色的珍珠,在昏暗的光线下,散发着诱人的光泽。
脚踝上,那对惑心铃,随着她的动作,发出了“叮铃、叮铃”的、催魂夺魄的声响。
「我的脚,有些凉了。」
她看着陆言,声音里带着一丝撒娇般的意味。
「你……帮我暖暖,好不好?」
暖暖……
冰冷,光滑,柔若无骨。
他颤抖着,膝行着,又往前挪动了一点,双手笨拙地伸向那双玉足。
或许就像……就像以前在宗门里,天气冷了,师弟师妹们会为师长温好手炉一样……
这是服务,不是侮辱。
他用这最后一点可怜的逻辑,试图催眠自己。
他残存的、几乎被磨灭殆尽的理智,让他做出了一个笨拙的、也是他认知范围内唯一能保留一丝体面的选择。
他艰难地挪动身体,伸手去拉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破旧不堪、沾满尘土的弟子袍,试图用衣角去包裹住慕容雪那只堪称完美的玉足。
他的动作很慢,很笨拙,像是提线木偶一般,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呻吟。
只是,他的手指才触碰到自己的衣角,就被另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踩住。
那只脚用力不大,却让他动弹不得。
「我让你用这个了吗?」
慕容雪的声音里,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悦。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陆言,眼神冰冷,就像在看一件不听话的工具。
「小狗狗,你是不是还没学会,主人的命令,是不需要你自己去思考该怎么完成的?」
她缓缓收回脚,然后再次,一字一顿地重复道:
「我说,给我暖一暖。」
她的目光,意有所指地,落在了陆言的嘴唇上。
那一瞬间,陆言如遭雷击。
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刹那冻结了。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恶心与恐惧的寒意,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。
用……嘴?
他明白了。
他彻底明白了。
这不是单纯的取暖,这是一场最彻底的、最毫无保留的人格谋杀。
她要剥夺的,不仅仅是他的自由、他的骄傲,还有他作为生灵最基本的、属于“人”的属性。
他的牙关在不受控制地打战,上下牙齿碰撞,发出“咯咯咯”的细碎声响。巨大的羞辱感如同黑色的潮水,要将他彻底淹没。
他想反抗,哪怕只是一个摇头的动作。
可是,他不能。
眼角的余光里,那盏青铜魂灯静静地悬着,幽绿的火光一明一暗,像一只窥探着他灵魂的魔鬼之眼。
他知道,只要自己有任何一丝违逆,那火焰就会瞬间暴涨,将云瑶的灵魂烧成灰烬。
不……瑶儿……
这个念头,像最后一道闸门,彻底锁死了他所有的挣扎。
只要瑶儿能活下去……我怎么样,都无所谓了……
他放弃了。
放弃了一切。
在一片死寂之中,他抬起头,那张曾经俊朗的脸上,此刻只剩下麻木和空洞。
他闭上眼睛,像是奔赴刑场的死囚,缓缓地,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。
他张开了嘴。
当他的嘴唇第一次触碰到那温润而冰凉的肌肤时,他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。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恶心感,他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。
但他强行忍住了。
他将那只小巧的玉足含入口中,用自己口中的温度,去温暖那片冰冷的肌肤。
他的舌头僵硬得像一块木头,味蕾上满是酸涩与屈辱的味道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脚趾细腻的轮廓,能闻到那股更加浓郁的异香。
可又不知为何,那股香气钻入他的鼻腔,竟让他混乱的神魂产生了一丝微弱的、近乎渴望的悸动。
只是这丝悸动很快就被滔天的羞辱感所冲刷殆尽,不留一丝痕迹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。
每一分,每一秒,都是炼狱般的煎熬。
他不知道过了多久,直到那只脚的主人似乎终于感到了满意,才从他的口中抽离。
「嗯,这才乖。」
慕容雪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轻柔的、带着笑意的语调。她用另一只脚,像是在逗弄小猫一样,轻轻蹭了蹭陆言的脸颊。
「你看,其实很简单,对不对?」
陆言没有回答,他也无法回答。他只是瘫软在地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像是离水的鱼。
夜,渐渐深了。
慕容雪似乎是玩累了,她打了个哈欠,从石椅上站起身,缓步走向洞府深处那唯一的一张石榻。
她没有再回头看陆言一眼,只是在躺下之后,随意地开口道:
「今晚,你就睡在那儿吧。」
「没有我的允许,不准上榻,也不准离开这里。」
「明白了么?」
陆言没有出声,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。
「嗯。」
慕容雪满意地笑了,她俯下身,再次像安抚宠物一样,揉了揉陆言的头发。
「晚安,我的小狗狗。」
说完,她便转身,躺在了那张宽大而柔软的绒毯上,很快,就传来了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。
似乎是真的睡着了。
洞府里,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有那盏由云瑶魂魄所化的魂灯,依旧在角落里,散发着永恒的、粉色的光。
那光芒,映照在陆言空洞的脸上,显得格外诡异。
他依旧保持着跪姿,一动不动。
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。
只是,他的口中,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奇异的味道。
那味道,让他感到恶心,感到屈辱。
可同时,在他的身体深处,却又有一丝微弱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病态的渴望,正在悄然滋生。
「8」
一个月的时间,在洞府那恒定不变的昏暗光线下,无声无息地流淌而过。
对于此刻的陆言而言,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。
日与夜的分别,不过是榻上之人醒着与睡着的区别。
他成了一座精准的活体时钟,围绕着慕容雪的作息,条件反射般地运转着。
清晨,慕容雪纤长的睫毛刚刚颤动,睡在榻边冰冷地面上的陆言便会准时睁开眼睛。他会悄无声息地跪伏起身,调整好角度,用自己的脊背作为她踏下床榻的第一级台阶。
她用餐时,他会安静地跪坐在三尺之外,目光低垂,呼吸平缓,直到她用餐完毕,用脚尖将盛放着残羹冷炙的玉盘推到他面前。
然后,他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,低下头,安静地、高效地将盘中食物舔食干净。
他做得越来越熟练,也越来越……麻木。
最初几天那种撕心裂肺的屈辱感,早已被日复一日的重复冲刷得一干二净。如今,这一切对他而言,就如同呼吸和饮水一般,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。
慕容雪对此非常满意。
她喜欢这种感觉。
不需要言语,不需要命令,甚至不需要一个眼神。他就能精准地预判并满足她的所有需求,哪怕是最细微、最羞辱人的那些。
仿佛他生来就是为此而存在。
这一个月里,陆言身体的伤势,在那些混杂着奇异香气的食物滋养下,已经好了七七八八。
除了脖颈上那个冰冷的玄铁项圈依旧禁锢着他全身的灵力,他看起来,与一月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无极剑宗首席弟子,已无太大分别。
以及那双眼睛。
那双眼睛里,曾经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,已经彻底熄灭了,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、死寂的灰。
「小狗狗。」
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娇软甜糯。
陆言的身体微微一僵,这是他为数不多的、还能对外界刺激产生的反应。他缓缓抬起头,空洞的目光投向她。
「你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。」
慕容雪伸出白皙的手指,勾起陆言的下巴,像审视一件心爱的藏品般,仔细端详着他的脸。
「总是这么弱不禁风的,玩起来也没意思。」
她凑近了一些,吐气如兰,带着那股让陆言身体深处产生异样悸动的甜香。
「我想让你……重新开始修炼。」
修炼?
这个词,在陆言死寂的心湖中,激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...波澜。
慕容雪满意地看着他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波动,嘴角的笑意更深了。
她松开手,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了一枚玉简。
那玉简通体漆黑,质地非玉非石,表面萦绕着一层淡淡的、令人心悸的绯红色雾气。
「拿着。」
她将玉简丢在陆言面前的地上。
没有丝毫犹豫,陆言伸出双手,恭敬地将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玉简捧了起来。
「这是一部很厉害的心法哦。」
慕容雪的语气,像是在向心爱的孩子介绍一件新玩具。
「你以前练的那些正道功法,都是骗人的垃圾。只有这个,才能让你真正变强。」
陆言捧着玉简,没有动。
「怎么?」慕容雪的声音冷了下来。
「不听话了?」
脖颈上的项圈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不悦,微微收紧,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。
陆言的身体本能地一颤,立刻将神识探入了玉简之中。
“轰——!”
一股庞杂而扭曲的信息流,瞬间冲入了他的识海。
没有中正平和的吐纳法门,没有玄奥繁复的经脉路线。
玉简中记载的,是一篇名为《焚情化欲经》的诡异心法。
其核心要义,竟是让修炼者主动去探寻、去放大、去燃烧自己内心深处的七情六欲——喜、怒、哀、惧、爱、恶、欲!
功法认为,情感与欲望,并非修行的阻碍,而是最本源、最强大的力量。
将这些力量点燃,所产生的能量,可以用来淬炼神魂,强化肉身,其效率远超吸收天地灵气!
功法的总纲写着——以爱为薪,可焚天煮海;以恨为焰,可锻神炼魄;以欲为鼎,可融炼万物……
而在那些扭曲的经文之间,还穿插着一幅幅活色生香、露骨至极的男女双修图。
图中的男子,面容与陆言有七八分相似,而女子,则与慕容雪一般无二。他们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姿态交缠在一起,每一幅图,都对应着一重功法的境界。
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恶心与排斥感,猛地涌了上来!
这是邪魔外道!是彻头彻尾的淫邪之术!
陆言的神魂本能地想要挣脱,想要将这污秽不堪的东西彻底逐出自己的识海。
然而,就在他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,他身体深处,却不由自主地躁动起来!
一股强烈的、无法抗拒的生理性渴望,从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里疯狂涌出,瞬间淹没了他那丝微弱的抵抗意志。
他的身体……在渴望!
他的血液……在欢呼!
他的每一个细胞,都在叫嚣着,想要去修炼这部功法,想要去感受那种燃烧欲望所带来的极致力量与……快感!
神魂的排斥与身体的渴望,形成了剧烈的冲突。
陆言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,脸色在青白之间不断变换。
「感觉到了吗?」
慕容雪愉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带着一丝恶魔般的诱哄。
「你的身体,可比你要诚实多了。」
她伸出秀气的脚,用脚尖轻轻蹭着陆言的脸颊。
「乖,不要反抗。接受它,修炼它……然后,你会发现一个全新的、充满乐趣的世界。」
「你会变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强大。」
「而你变强的力量,都将来源于……我。」
神魂与肉体之间的战争,并未持续太久。
陆言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。
他眼中的挣扎与痛苦,如同潮水般退去,重新被那死水般的麻木与空洞所取代。
他放弃了抵抗。
或者说,他根本没有抵抗的资格。
当生存的唯一意义就是“服从”时,所谓的意志与尊严,便成了最无用的奢侈品。
陆言垂下头颅,将全部心神沉入了那枚漆黑的玉简之中。
他不再去分辨功法的是非对错,不再去理会那些淫邪露骨的画面,只是像一个最专注的学生,开始一字一句地、机械地记忆着《焚情化欲经》的每一个字,每一条经脉运行的路线。
「这就对了嘛。」
慕容雪的声音里充满了满意的笑意。她从软榻上坐起身,赤着脚,踩着冰凉的石地,走到陆言面前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。
慕容雪解开了连在陆言项圈上的那根玄铁锁链。
锁链落在地上,发出清脆的碰撞声,在这寂静的洞府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陆言脖子上的重量骤然一轻,那种时刻被拖拽、被束缚的感觉消失了。
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,看向慕容雪。
「从今天起,只要你乖乖听话,我就不再用链子锁着你。」
慕容雪蹲下身,与陆言平视,她的眼眸亮晶晶的,像淬了星光的黑曜石。
「这个洞府很大,你可以随便走走看看。」
她的语气温柔得仿佛情人间的低语。
「但是……」
她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点在陆言的嘴唇上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警告。
「每天该做什么,你可不许忘了。我要你的时候,你必须立刻出现在我面前。」
她顿了顿,用手指描摹着陆言的唇形,欣赏着他麻木眼神下身体的轻微僵硬。
「还有这本心法,」
她的目光瞥向陆言手中的玉简。
「你要用心记。过几天我会抽查,如果背错一个字……」
她没有说惩罚是什么,但那甜美的笑容,却让空气都变得冰冷了几分。
「惩罚会很有趣的哦。」
说完,她站起身,伸了个懒腰,玲珑的曲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诱人。
「好了,你自己玩吧。」
「一定要想我哦。」
慕容雪摸了摸她的头顶,转眼便化作一道流苏消散。
洞府里,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有远处水滴落在石笋上的声音,单调而重复地回响着。
陆言跪坐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脖子上的项圈依旧冰冷,但那根代表着他牲畜身份的锁链,确实不在了。
他低头,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,又抬头,看了看躺在不远处软榻上、毫无防备的慕容雪。
他的身体里,依然没有一丝灵力。项圈的禁制并未解除。
但是,这似乎是他被囚禁以来,最好的……机会?
逃跑?
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,却并未激起任何波澜。
他该往哪里逃?这个洞府的出口在哪里?就算找到了出口,以外面广阔的天地,他一个手无寸铁、灵力全无的废人,又能逃到哪里去?
更何况……云瑶的魂灯,还在她的手上。
那盏幽绿色的魂灯,就放在软榻旁的石桌上。
即便慕容雪睡着了,那幽幽的火光,也像一只永远不会闭上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他。
无意义的挣扎,只会换来更残酷的折磨。
这一点,他早已用自己和云瑶的痛苦,领会得淋漓尽致。
陆言缓缓地、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玉简。
他站起身。
长久的跪姿让他的双腿有些麻木,但他站得很稳。这是他一个月来,第一次在没有接到指令的情况下,自主站立。
他没有走向那个看似沉睡的恶魔,也没有走向那盏囚禁着他一生的魂灯。
他转身,走向了洞府的深处。
那是一片他从未踏足过的黑暗。
感谢大伙支持🥰,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评论留言,和后边规划没太大冲突的话我尽量调整🫠
「9」
洞府的深处比外面更加阴冷潮湿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泥土和不知名苔藓的腥气。陆言沿着崎岖不平的石壁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通道开始变得宽阔,最终抵达了一处相对开阔的石窟。
这里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,完全是天然形成。石壁上挂着一些能发出微弱光芒的荧光菌类,将整个石窟映照得一片幽蓝,如同鬼蜮。
陆言没有再往前走。
突如其来的自由,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不适。
就像一头被圈养惯了的牲畜,突然被解开了缰绳,却茫然四顾,不知该走向何方。
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了块还算干爽的石头坐下,将那枚漆黑的玉简放在身旁。
他没有去看玉简,而是蜷缩起身体,将头埋在双膝之间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破碎的、混乱的思绪,像一团乱麻,在他的脑海中纠结着。他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,才能从中抽出一根勉强能称之为“理智”的线头。
冷静……冷静下来……
思考……我必须思考……
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。
他首先想到的,是那盏魂灯。
云瑶的魂灯。
那微弱的、幽绿色的火光,是他在这无边地狱中,唯一的执念。
在他苏醒后,便再也无法感知到云瑶的气息了。
虽然微弱,虽然再无感应,但它确确实实地,还在燃烧。
这意味着……云瑶或许还没有死。
这个念头,像一颗微弱的火星,落入了他早已化为灰烬的心底。虽然不足以重新点燃希望的烈焰,却也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。
慕容雪也许骗了他。
或者说,她在用一种更残忍的方式折磨他。
她隔绝了他与云瑶的联系,让他误以为挚爱已逝,从而击溃他的精神。现在,她又把这盏灯摆在他面前,是在嘲讽他吗?还是在告诉他,他的所有行动,依然与云瑶的生死息息相关?
陆言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。
以及,为什么?
慕容雪为什么要让他重新修炼?
如果单纯是为了羞辱他,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,显然是更好的选择。让他恢复实力,难道不怕他反抗吗?
不,她不怕。
陆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上冰冷的玄铁项圈。
有这个东西在,他的生死、他的力量,都只在她的一念之间。她随时可以让他变回那个连站立都困难的废人。
那么,让她恢复实力的目的……
是为了更好地“使用”他吗?
陆言想起了《焚情化欲经》中那些诡异的双修法门。那部功法似乎能将他的修为,通过某种淫邪的方式,转化为对她的“滋养”。
她把他当成了一个人形的鼎炉?一个会行走的、能自主修炼的灵药?
这个猜测让陆言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寒,但从逻辑上,这似乎是个合理的解释。
可是,如果仅仅是作为鼎炉,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?
以她的实力,什么样的鼎炉找不到?为何偏偏选中自己?还用如此残酷的方式,灭他满门,囚他挚爱,一步步将他逼入绝境?
这其中蕴含的恨意,绝非一个“鼎炉”所能解释。
除非……
对了!
陆言心中猛地一颤。
【镜花水月】
那个能让自己死而复生的力量。
回想起自己逆转灵力自断心脉后,慕容雪那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好奇的眼神。
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死去,又看着他复活,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知晓结局的戏剧。
她知道镜花水月的存在。
不……或许不能这么肯定。她只是知道,我死不了。
这个认知让陆言背脊发凉。一个不怕猎物死亡的猎人,其目的绝非简单的捕杀。
想到这里,他不禁开始审视自身。
我的身体……被种下了某种东西。
那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异香,喝下汤药后身体深处传来的诡异暖流……
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:他的身体,正在“背叛”他的意志。
是禁咒。
一种极其高明的、针对神魂与肉体的禁咒。
而《焚情化欲经》,恐怕就是催化并加深这禁咒效果的“钥匙”与“食粮”。
慕容雪解开锁链,让他修炼此法,并非发了善心,而是将囚笼从有形的玄铁,换成了无形的欲望。
她要我亲手为自己打造一座新的、更坚固的牢笼。
从内部,将我彻底锁死。
这是一个阳谋。一个摆在明面上,让你不得不跳下去的陷阱。
只是,身为棋子,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。
那么,就顺从她。
将自己残存的一丝叛逆与希望吞下……
陆言最终下定了决心。
彻底地、完美地扮演一个被驯服的奴隶。满足她的一切要求。
事到如今,唯有在修炼《焚情化欲经》的过程中,暗中寻找破解禁咒的蛛丝马迹,或者……寻找将这部功法化为己用的方法。
虽然这个想法近乎天方夜谭,但这是他在黑暗中能看到的、唯一一丝渺茫的光。
「在想什么呢,我的小狗狗?」
一个甜腻的声音,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响起。
不是说去小憩了吗!
陆言的身体猛地一僵。
他僵硬地转过头,看见慕容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。她依然赤着双脚,身上那件单薄的白色长裙在幽蓝的光线下,显得有些透明。
她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,歪着头看他,眼神里充满了好奇。
「一个人跑到这么黑的地方来,是在偷偷哭鼻子吗?」
她走上前,蹲下身,伸出冰凉的手指,轻轻擦过陆言的眼角,那双纯真的杏眼微微眯起。
「还是说……在想什么坏主意?」
陆言身体的反应比思维更快。
几乎是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,那长久以来被刻入骨髓的恐惧就接管了一切。
他刚刚挺直了片刻的脊梁瞬间垮塌,没有任何犹豫,双膝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地上,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。
他将额头紧紧贴着地面,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,仿佛之前那个试图用逻辑挣脱牢笼的思考者从未存在过。
「主人……」
这个称呼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挤出,带着他自己都能察觉到的颤抖。
幽蓝的荧光笼罩着他们,将少女娇小的身影拉得很长,几乎要将地上跪伏的身影完全吞噬。
「哦?」
慕容雪似乎对他的反应极为满意。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声,赤着脚,绕着陆言走了一圈,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完工的、让她心爱的作品。
「这才乖嘛。」
她蹲下身,伸出纤细的手指,抬起陆言的下巴,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。
「抬起头来,让我看看。嗯……眼睛里没有刚才那种不听话的光了,真好。」
她的指尖冰冷,触碰在陆言的皮肤上,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。
陆言的目光与她对视,在那双看似纯洁无瑕的眼眸深处,他看到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、戏谑的黑暗。
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涌。
反抗?没有任何意义,只会招致更残酷的折磨。
沉默?同样会让她不悦。
他唯一的选择,似乎只有顺从。
但在彻底的顺从之下,那死灰般的心底,因为刚刚的思考而冒出的那个微小疑点,却促使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。
他要试探。用最卑微的姿态,去触碰最危险的真相。
并掩盖住心底那仅存的一丝……希望。
「主……主人……」
陆言的嘴唇翕动着,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。
「您……您让陆言修炼……」
「是不是……是不是想把陆言……当作炉鼎使用?」
他说完这句话,便死死地闭上了眼睛,准备迎接预想中的暴怒与惩罚。
揣测主人的意图,本就是奴隶最大的禁忌。
然而,预想中的鞭挞并未到来。
等了许久,他只听到了一声轻笑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、纯粹的嘲弄。
「炉鼎?」
慕容雪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笑得花枝乱颤,身体前仰后合。
「我的小狗狗,你是不是……太高看你自己了?」
她的声音依旧甜美,但话语里的轻蔑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,精准地扎进了陆言的自尊深处。
「就凭你?给我做炉鼎?你配吗?」
不配……
这两个字,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加伤人。
却意外的合理。
「你也太小看我对你的心意了。」
慕容雪俯下身,凑到陆言耳边,温热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耳廓。
「我要的,可不是一个只会提供修为的工具那么简单。」
她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。
「我啊,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我喜欢的人,这么弱而已。」
「你现在这个样子,太脆弱了,玩一下就坏了,很没意思的。」
「我希望你变得更强壮,更耐玩……这样,我们才能玩更多、更有趣的游戏,不是吗?」
她的话语彻底粉碎了陆言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逻辑。
不是为了利用,不是为了索取,仅仅是因为……
“爱”?因为“无趣”?
这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、扭曲到极致的疯狂。
陆言怔怔地跪在地上,大脑一片空白。
慕容雪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,脸上的笑容更盛。
她似乎觉得这个“游戏”进行到了一个有趣的节点,于是决定再抛出一个更具诱惑力的筹码。
「你看。」她直起身,伸了个懒腰,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「只要你乖乖听话,好好修炼那部功法,让我高兴了,我甚至可以帮你一把。」
她顿了顿,欣赏着陆言脸上茫然的表情,然后轻飘飘地说道:
「比如……我会直接你突破到金丹期,怎么样?」
「10」
金丹期……
这三个字如同九天惊雷,在陆言死寂的识海中轰然炸响。
他整个人都僵住了,维持着跪伏的姿态,一动不动。大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、完全超乎想象的巨大诱惑而陷入了一瞬间的空白。
那可是金丹大道!
是他曾经梦寐以求,耗尽数十年苦功也未必能触及的境界。
是仙凡之别,是一步登天,更是他现在这种境况下,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。
而现在,这个将他尊严踩入泥泞,将他挚爱炼成魂灯的仇敌,却像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样,随口许诺要将这份天大的机缘……赏赐给他?
这是陷阱……这绝对是更深、更恶毒的陷阱。
可是……
可是,这也是他唯一能看到的,哪怕只有一丝光亮的机会。
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两个月来所遭受的一切。
冰冷的锁链,地上的残羹,抽打神魂的剧痛,以及,那盏永不熄灭、时刻灼烧着他心脏的魂灯……
他已经一无所有,身处在最黑暗的地狱底层。就像他刚才自己想的,无论如何,都不会变得更差了。
退无可退,那便只能前进,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。
这短暂的失神,在慕容雪看来不过是区区几息的时间。她看到陆言的身体微微颤抖,似乎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。
她没有催促,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。她喜欢看猎物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挣扎的模样。
终于,陆言的身子动了。
他缓缓抬起头,那张憔悴的脸上,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苍白。
但他努力地,让自己扯出一个笑容,一个卑微的、谄媚的、甚至带着几分感激涕零的笑容。
这个笑容是如此的生硬,以至于他的脸部肌肉都在不自然地抽搐。
「谢……谢谢主人……」
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,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。
「谢谢主人的恩赐……陆言……陆言一定……一定好好修炼,绝不辜负主人的期望!」
说完,他便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,对着慕容雪重重地叩首,额头撞击在坚硬的石地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「呵呵……」
慕容雪发出一声满足的轻笑。
她伸出手,轻轻地、像是安抚宠物一样,揉了揉陆言的头发。
「真乖。」
她的声音甜腻得仿佛能滴出蜜来。
「我就喜欢你这么听话的样子。记住你今天说的话,只要你让我高兴了,你的好处……多着呢。」
她收回手,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,慵懒地斜倚着,姿态说不出的惬意。
「好了,起来吧。」她用脚尖点了点地。
「过来,坐到我脚边来。」
陆言没有丝毫迟疑,立刻爬了起来,动作甚至带着几分急切,恭敬地坐到了她脚边的地面上,挺直了背脊,像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。
慕容雪满意地点了点头,素手一翻,那块记载着《焚情化欲经》的玉简便再次出现在她手中。
「这功法,你刚刚也看了,感觉如何?」她随口问道,指尖在光滑的玉简上轻轻摩挲。
陆言心头一紧,斟酌着回答。
「……回主人,这功法……深奥无比,陆言……陆言愚钝,只怕……」
「怕什么?」慕容雪打断了他。
「有我亲自教你,你还怕学不会吗?」
她将玉简直接丢到陆言怀里。
「从现在开始,你就专心参悟这《焚情化欲经》。」她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「至于你的修为……」
她看着陆言,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。
「我会用我的方式,帮你把根基‘夯实’。」
「相信我,这个过程……会非常‘有趣’的。」
陆言只得接过那块温润的玉简,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略微平静了一些。
他不再犹豫,深吸一口气,闭上双眼,将神识沉入其中。
神识触及玉简的瞬间,一股庞大而驳杂的信息洪流便轰然涌入他的脑海。
起初,展现在他面前的,确实是一篇精妙绝伦的练气法门。
其行功路线诡异刁钻,与他毕生所学的无极剑宗正道心法截然相反,却又暗合某种天地至理,充满了堕落而妖异的美感。
仅仅是粗略扫过开篇,陆言便能感觉到,若是按照此法修炼,其速度将远超自己以往的认知。
对力量的渴望让他精神一振,继续向下探去。
然而,随着神识的深入,功法的内容开始变得越来越怪异。
在那些玄奥的经文和复杂的行功图谱之间,开始夹杂着大量扭曲而露骨的文字与图像。
那些不再是单纯的功法,而更像是一本……奴仆的行事准则。
「……引主人之气入体,当伏于足下,以舌为引,承其甘露……」
「……神交之时,当口含阳元,心念合一,方能阴阳调和,采阳补阴……」
一行行字句,如同一根根烧红的铁针,狠狠刺入陆言的神魂。每一个字都带着极致的羞辱与猥亵,让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放在烈火上炙烤。
这……
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,玉简中不仅有文字,还有一幅幅动态的、栩栩如生的神识烙印。那些烙印中,一个个面容模糊的男子,正对着他们的主人,做出各种匪夷所思、卑贱至极的侍奉动作。
从如何用舌头清洁主人的身体,到如何调整自己的姿态成为最舒适的脚凳,再到如何吞食对方的……
种种细节,无一不备,详尽得令人发指。
陆言的脸“轰”的一下变得滚烫,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,连耳根都烧了起来。
他想要将神识抽离,想要将这块污秽不堪的玉简狠狠砸碎。可他的身体却背叛了他。
体内的某种力量,在接触到这功法内容的瞬间,便如同干柴遇上了烈火,被彻底点燃了!
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与渴望,从他小腹深处猛然升起,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他的呼吸变得粗重,心跳如鼓,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。
他甚至能感觉到,自己的身体深处,正在对那些烙印中描绘的场景,产生一种……可耻的、兴奋的反应。
不……不应该是这样的……
发生了什么……
他的道心在疯狂呐喊,试图抵抗这种源自身体的堕落。可那股欲望的洪流是如此的汹猛,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冲垮。
他死死咬着牙,勉强维持住神识,没有当场失态。强迫自己略过那些不堪入目的内容,继续寻找着真正的修炼法门。
功法的后半部分,更是充斥着大量作贱、矮化自身的羞耻话语。
「我是主人最贱的狗……」
「我的身体、我的灵魂,都只属于主人一人……」
「能为主人服务,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……」
这些话语仿佛带着魔力,一遍遍地在他识海中回响。
陆言几乎可以预见到,在未来的某一天,慕容雪一定会让他跪在地上,亲口将这些话语一字一句地念出来。
神识在剧烈的冲突与煎熬中不断消耗,不知过了多久,陆言终于将整部功法粗略地浏览了一遍。
当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神识从玉简中抽离出来时,他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,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,虚脱地瘫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他的脸色一会儿通红,一会儿煞白,眼神中充满了惊恐、羞耻、愤怒,以及一丝……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迷茫。
「怎么样?」
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陆言猛地抬头,正对上慕容雪那双含笑的眼眸。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,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眼神中充满了玩味。
「我的这本《焚情化欲经》,是不是很有趣?」